谢祯缓步朝蒋星重走来,在她面前站定,见她依旧没有见帝王行礼的意思,他不由伸手捏捏手腕,低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,方才抬眼看向蒋星重。
昨日话说到那个份上,这位蒋姑娘,竟然还能装腔至此,这份心性,他还真是钦佩。
蒋星重并未留意谢祯的神色,紧着问道:“景宁帝要裁撤官驿?”
谢祯闻言,目光在蒋星重面上逡巡。连陛下都不唤了,直呼景宁帝?
听到蒋星重这话,谢祯眉宇间闪过一丝困惑。说来也是奇怪,蒋家既然安排自家闺女在他面前讨巧,可这位蒋姑娘,却时时流露出对他的鄙夷,为何?
谢祯点点头,道:“是,尚在同百官商议。”
蒋星重闻言,看着谢祯的眼睛,严肃道:“暂且不能裁撤官驿!”
谢祯闻言不解:“为何?”
蒋星重道:“陕甘宁大旱,百姓生计本就艰难,若是裁撤官驿,那么从官驿上退下来的百姓,他们又该如何生存?”
谢祯闻言怔愣一瞬,他犹豫片刻,对蒋星重道:“可若不裁撤官驿,如今国库空虚,急需节省银两。”
蒋星重只道:“我知道。”
说罢,蒋星重四处看看,见谢祯的随从仍在巷口,这个距离并不能听见他们的交谈,这才再次看向谢祯,眼里闪烁着光芒,向谢祯问道:“你在户部供职对不对?”
谢祯蹙眉,既已明知他的身份,又何必再问这样的话?
谢祯不耐烦地点了下头,蒋星重接着问道:“言公子,我知你野心不浅,但眼下不是时候。若想干大事,手中也得先有全力。我先送你一条青云路如何?”
谢祯闻言起了好奇,打量蒋星重两眼,反问道:“青云路?”
蒋星重重点一下头,挑眉道:“你可还记得,咱们初见那日,我曾与你说过,世道污浊,公子勤勉之余,还需多瞧瞧身边人,莫要叫不作为之人贪了功劳。”
谢祯记得,她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,当时他还出言询问,却被蒋道明打断。
谢祯眼露好奇,“还请姑娘明示。”
蒋星重道:“户部侍郎邵含仲,贪赃枉法,罔顾百姓!为官几十载,这些年他管着户部,不知贪了多少银子进自己的腰包。”
话音落,蒋星重便想起前世的情形,神色间流出一丝恨意。
前世大昭岌岌可危,朝廷急需用钱,这些大臣们各个哭穷。可后来顺天府被攻占,那些大臣和勋贵家里,足足抄出三百多万两白银!仅户部侍郎邵含仲家里,便抄出一百五十万两!
这些贪官污吏,就好似蛀虫一般附着在大昭的血肉之上,吸食百姓,吞噬国运!哪怕当初邵含仲拿出个零头,顺天府也不至于被那么快被土特部攻占!
念及前世,蒋星重只觉有一股泪意涌上,她忙将头撇去一边,眨巴眨巴眼睛,将泪意咽下。
谢祯闻言一愣,蹙眉问道:“你从何处得知?”
蒋星重道:“就那个仙人指路的梦,说过你又不信。”
眼下不是解释这个的时候,蒋星重继续对谢祯道:“我向你保证,户部侍郎借职务之便,贪污的款项,在一百万两白银以上。他是你的上司,你想法子让此事传到景宁帝耳朵里,只要能拉邵含仲下马,国库不仅能有一笔银子,你或许还能借此除奸功劳,平步青云。”
谢祯脑海中出现邵含仲的面容,昨日兵部尚书提出,对流寇以雷霆手段除之,邵含仲却出言阻止,理由倒是合他心意,甚是怜惜百姓。可若是蒋星重所言为真,那么他如此着急地陈情追加赈灾款项,可是出于真心?
谢祯再复看向蒋星重,蒋星重说得如此详细,不仅说出谁是贪污之人,更是直接道出邵含仲贪污的数目,谢祯着实有些不敢相信。
可前有光禄寺、道清观两件事,他又不敢妄下定论。
蒋星重所言,是真是假,锦衣卫一查便知,谢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过多,而是直接道:“姑娘所言,在下记着了,今日回去,便着手查探。”
蒋星重点头应下,继续对谢祯道:“你切记劝着景宁帝,万万不可裁撤官驿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