蒋星重抬眼看向谢祯,神色肃然,解释道:“景宁五年?,顺天?府被攻破前夕,便听闻有不少文官,私底下已经给土特大汉送去了降书。还有一部分?,给反王送去了降书。有些人,更是直接弃官位而逃。最后?一日上朝,听闻那日是景宁帝亲自鸣钟,可到?场官员,不过寥寥几十人。”
话至此处,蒋星重眸中泛起怒意,随即又闪过一丝钦佩,继续道:“顺天?府被攻破之后?,土特部打至皇城,是皇帝身边的掌印太监恩禄,带领五千宦官,在宫中浴血奋战。可最终抵抗不过。景宁帝自缢殉国之时,恩禄亦随他自缢殉国。”
蒋星重亦厌恶宦官干政,她自小?便是听着抨击宦官的各路言论长大。在她心中,宦官便是一个王朝最大的毒瘤。
可到?了国破家?亡之际,反而宦官做出了这般令人钦佩的选择。她忽然就有些看不懂这个她从未接触过的群体。
宦官,于一个王朝而言,究竟是怎样的存在?
谢祯听着蒋星重这席话,彻底怔住。
他的脑海中,浮现出今日出宫时,恩禄给沈长宇递衣时的画面?。
原来,不仅傅清辉,到?了最后?的时刻,随他殉国的人,竟是还有恩禄!他甚至还带着五千宦官,在皇城中厮杀,做最后?的抵抗?
他当?真没想到?,往日里?婆婆妈妈关?照着他的生活,平素又只会打太极,只会赔笑的恩禄,竟是有这般勇气和血性。
临到?头来,文官不在,锦衣卫不在,反而是他恨了半生,厌恶了半生的宦官,陪他走?完了最后?一程?
思?及至此,谢祯垂眸,深深抿唇。
蒋星重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之色,缓缓点头道:“难怪景宁五年之时,宦官会展现出那般血性与?骨气,原来景宁帝早就开始秘密重建东厂,早就培养了一批自己的心腹。”
谢祯看向蒋星重,未作回答,只暗自思?忖。此番重建东厂,实乃是蒋星重提供的那些信息,叫他这么早就做出了这个决定。
若无蒋星重,原本?便该是像她说的,他会在景宁四年?之时,方才重新启用宦官,但为时已晚。
他根本?没有像蒋星重以为的那般,早就培养出了一批心腹。恩禄等一众宦官的做法,在蒋星重的梦中,更加叫他震撼。
谢祯不由垂首,轻轻吁出一口气。
这么多?年?来,他听着抨击宦官的言论长大,对宦官恨之入骨。可抨击宦官的所有言论,皆出自文官。或许,他对宦官的偏见,该改改了。
二人各自思?忖片刻。半晌后?,蒋星重再次抬头看向谢祯,蹙眉担忧道:“若他暗自重建东厂,这股势力,恐怕未来会成为你?我的心腹大患。”
谢祯闻言回过神来,冲蒋星重笑笑道:“所以我便想着,你?假扮太监入宫,进入东厂,做我在东厂的眼线。”
蒋星重闻言了然,眸中再复流出一丝钦佩之情,不由调笑道:“北镇抚司中的眼线,你?也是这般安插进去的吧?”
谢祯闻言笑笑,抬起杯子,抿了一口果酿,并未作答。
他确实介意蒋星重的谋逆之举,但她的能力,确实又叫他依赖至此,难以割舍。
且现如今,东厂旧人几乎被他清洗殆尽。那些身上有些功夫,足以监军的太监所剩无几。
而蒋星重,又恰好武艺不错,且熟读兵法,又能为他出谋划策。
东辑事厂位于东华门,属外宫前殿,只要控制好她在宫中的行动轨迹,不叫她进入内宫,她便无法见到?皇帝。比如一些一生都在文华殿或武英殿当?差的内臣,虽然同在皇宫之中,但一辈子没见过皇帝的情况,也是有的。
若是将她安排进东厂中,那么她便能在东厂中为他效力,成为他极大的助力。
而他也可借着在宫中当?差的名义,时常与?她相见。
蒋星重琢磨着谢祯的话,她扮成太监入东厂也不是不行。
东厂手中权力很大,不仅如此,若在东厂做事,还能接触到?很多?景宁帝的机密要事,能让言公?子及时掌握景宁帝身边的情况。
这确实对她和言公?子计划来说,是个极好的法子。
可问题是……蒋星重眉心蹙得愈发的紧,对谢祯道:“办法是好办法。我爹过些时日就会离京,可我兄长已在兵部供职,怕是之后?要常在京中。我若是长久离府不归,如何?跟父兄交代?”
谢祯笑笑道:“这倒是不难办。我认识一位已经出宫养老的女官,她资历深厚,见识广博,无数达官显贵,竞相求着聘请她入府教养家?中姑娘。我便叫那位女官在家?中开设教养学堂,常住她府上,想来你?爹若是听到?消息,肯定会很乐意送你?过去长住。”
蒋星重再复眼露赞许,亲自给谢祯倒上一杯果酿,道:“好法子,好法子。你?的人脉如此宽广,当?真是谋朝篡位的不二人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