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次,谢祯清晰地听到?,少女虚弱的声音,喃喃重复,“随帝殉国,魂祭大昭。”
谢祯霎时怔住,呼吸在一瞬间停滞。
他那双丹凤眼,目不转睛地盯着蒋星重。这一刻,他仿佛蓦然间?跌入刺骨的寒水,周身顷刻间为寒冰所覆盖,再也做不出下一个动?作?。
她一直都在跟他说,她知道未来五年的事。她知道大昭要亡国,知道景宁帝会?自缢殉国。她也知道傅清辉为?守城门死战,知道恩禄随他一同离去。
可她却从未说过,国破家亡之时,她是怎样的处境。
但是现在他明白了,为?何她只知道未来五年的事。因为?在她的梦中,她也是那个以身殉国之人。
随帝殉国,魂祭大昭。
蒋星重眼中流出泪水,顺着她的鼻翼滴落在枕头上,她薄唇轻启,喃喃道:“景宁帝……是我大昭的皇帝……随帝殉……”
她声音微弱,“国”字未能发出声音,只见唇形。
谢祯双唇微颤,微微抬眼。即便动?作?克制,可他眼神中的动?容却已无法?藏匿。
她不是最恨景宁帝吗?为?何还要随帝殉国?
只因他是大昭的皇帝,是她心目中,大昭的象征。帝死国亡,她亦曾为?他哀悼。
谢祯眉眼微垂,目光落在蒋星重紧护的双臂上。
这一刻,他忽然理?解了蒋星重为?何要一头扎进火场,不顾自己性?命地去保住这些?证据。
她要救大昭,以性?命,为?注!
谢祯望着眼前的蒋星重,眼眶微红。
他怀着澄澈的理?想登基,一心想要实现中兴。可现实却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,叫他知道自己曾经?的澄澈理?想是何等的天真。
朝堂波诡云谲,人心贪婪不足。是蒋星重的出现,叫他看到?了朝堂真实的面目。
这些?时日?,东厂未建,清辉刚接手锦衣卫,司礼监尚未有亲信接手……面对如今这般局面,他只觉只身一人,恍如孤家寡人。
可是现在他知道了,这世上还有一个人,如他一般怀着澄澈的理?想,如他一般一心一意只为?大昭。
她不是为?了谋反而谋反,她只是觉得他不是个好皇帝,是他害得大昭亡国,所以她才想着给?大昭换个皇帝。她谋反,是为?了大昭。只要能救国,她毫不吝啬自己的性?命。
她的忠义之心,与人无二。是他真真切切,可以完全信赖和托付之人。
这一刻,谢祯无比确信,只要他在她的辅佐下,做好这个皇帝,她便一定不会?再生谋逆之心。
但前提是,他得先?做好这个皇帝。
恰于此时,一旁的恩禄,上前提醒道:“陛下,该上早朝了。”
谢祯直起身子,看着榻上的蒋星重,凝望不语。
半晌后,谢祯对恩禄道:“去告知百官,今日?罢朝。”
恩禄闻言微愣,王希音、李正心、孔瑞亦看向谢祯。陛下自御极以来,便恢复了每日?的临朝听政,今日?为?何提到?罢朝?为?了一个姑娘?
谢祯见恩禄未动?,自是知道他们的疑惑。屋里恩禄、王希音、孔瑞都是他看重,意欲重用的人,他不愿与他们心腹两隔。
念及此,谢祯便解释道:“自朕御极以来,便欲实现中兴,故而恢复每日?临朝听政。朕本以为?,只要朕足够努力,定能做一个中兴之主。可如今朕方明白,如今的朝堂,并不是只要朕足够努力,就能变好。”
谢祯嘲讽一笑,道:“大昭宿疾重症,岂是每日?临朝,凡事亲力亲为?,便能解决的?必得刮骨疗伤,沉疴肃清。与其每日?上早朝,听大臣们废话,倒不如腾出些?时间?,好好想想该如何断其脉,医其病!”
房中几人听罢此话,立时明白过来。
尤其是本就曾在司礼监当差的李正心。自祖制成立内阁与司礼监以来,票拟与批红制度,便已能完成国家运转。先?帝与隆德帝,便久不上早朝。隆德帝甚至三十年未上早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