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倘若我还是伤人了呢?”
他微微侧过头,用湿润的余光看她,艰涩道:“那便是我的错,是我没有照顾好你。别人欺你辱你,你还手,那不叫作恶。但我是捕快,只肖我活着,你尽可找我,我一定按刑定法,替你欺回去、辱回去。”
雪信透过朦胧的水雾看见他剔透的眼,在此刻,终于找到了答案。
这是要在溪水边埋头找寻很久,才能找到的世间仅此一颗的鹅卵石。
剥开它,也就剥开了一颗琉璃般剔透的心。
靠近它,冥冥之中即是靠近了灵魂的归宿。
“杨雪信。”,在铁手踏上轮回路的那一霎那,雪信哑着嗓子轻声道,“我叫杨雪信。”
鬼怪的名字牵连着她们的生死,这一刻,她心甘情愿把过去与将来一并交到他手里。
因为他的一腔孤胆,她也愿意赌一次。
那个遍寻无获的渡口终于朝铁手打开。
脚下的火一点一点烧上灵魂,他疼的额头泛起细密的汗,嘴角却往上扬起来。
黑焰灼伤灵魂,是走一步便下一层火海的痛。它烧起来,是想烧到皮焦骨烂,烧到失去神志,烧到其上的生灵心生怨憎。
这火并不痛在雪信身上,她却痛的受不了。
她抱紧了铁手的脖颈,想求饶、想哀叫。
她透过漆黑的火海,看向那双冷漠无波的眼,心中燃起的怨与恨,顷刻间便引动了旧日里残留的怨结。
无数个画面迅速在铁手面前轮回流转,过往与灼痛一齐翻卷而来。
……
一根细白稚嫩的手指戳破窗纸,呼啸的寒风骤吹进来,一粒雪濡湿了指尖,好冷。
她收回冻的通红的手,踮起脚尖,透过那一小个窗洞往外看,看外面飘飞的薄雪。
院里寂静无声,甚至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,好在隔壁院落里有一些鲜活的欢笑声顺着墙根零碎地洒落过来。
守在外头的小丫鬟羡道:“夫人又在陪二小姐玩雪了,隔壁院儿可真热闹,哪像咱们院啊。”
见她低落艳羡,另一个丫鬟劝解道:“二小姐爱淋雪,咱们就别想了。你没听大夫那天说吗?这位最多活到二十岁。跟了咱这位,这么冷的天少发几夜风寒,我就烧高香了。”
“老爷夫人也真是作孽,还好二小姐性子活泼又健康,多讨人喜欢啊。”
雪信那双泛光的眼眸黯淡下来,她默然转身躺回床榻,抱紧了棉被发呆。
脚步声轻轻响起,腥臭的药味飘散开,雪信抬起头,忽道:“阿娘以往日日来看我,近日怎么不来了?”
那婢子见她小小一个埋在锦被里,胡乱糊弄道:“夫人近日忙,小姐安生养病就好。”
可是,我想阿娘了。
于是她怯怯道:“我也想淋雪。”
那婢子听到这话,重重呼出一口气,挤出一点笑意,不赞同道:“小姐,不要再给夫人添麻烦了。”
她将空了的药碗放回托盘,麻利地转身离开。
房门关上时的声响比往常更重一些。
雪信攥紧了被角,遥遥看向那一小个窗洞,似乎要从那里一眼望到某个咫尺的天涯。
下一瞬。
浆糊与窗纸重重糊上,将门外抱怨的碎响彻底隔绝。
这一年,她十岁。
。。。。。。。
一阵无力的咳嗽声乍起,气短声怯。没咳几声,她就沁出满额的虚汗,不等风来吹,已冷的发颤。
幔子里柔弱气虚的姑娘艰难喘息两声,想叫人,可怎么叫都叫不来人。
她那双秋水眸如往常般聚起泪,可这泪,落不到任何人心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