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前站着的这一只,是江希月发现自己能见鬼以来,见到的最可怖、最悚人的一只。
它没有脚,不是说它漂浮着,而是它漂浮着的身子没有脚,甚至没有腿。
再往上看,肩膀两侧的袖口也是空空荡荡,里面没有手臂。
脖子以上就更渗人了,那张勉强能称之为脸孔的地方凄惨苍白,空空洞洞。
她之前对空洞这个词语,没有很深的概念,现在终于算是见识到了。
这张脸上没有眼睛,没有鼻子,甚至没有耳朵,不止如此,它两边的嘴角被人用厉器狠狠割开,狭长恐怖的裂口从左耳根一直延伸到右耳根,
撕裂的嘴角像个大大的笑话,耷拉在这张比骷髅还恐怖的面皮之上。
光秃秃的脑袋上几乎没有头发,但很明显,那头发是被生生连着头皮一起扯掉的,大块的丑陋的血坑暴露在外,几根幸免的长长枯发稀疏垂下。
很难想象,这只鬼生前遭受了怎样的酷刑。
江希月头皮发麻,不由自主后退了几大步,那鬼静默片刻,又向她飘近了几步。
江希月心跳剧烈加速,心中在疯狂呐喊。
后背快要贴上屏风,此时已经避无可避,她的手按在胸口上,隔着外袍摸到了经书,稍稍心安下来,额上的冷汗却依旧涔涔沁出,心里万分恐慌焦灼难耐。
那鬼却开口了。
“你不要怕。我不会伤你。” 裂开的口子阴森森道。
“你身上有厉害的东西,我动不了你的。”
它漆黑空洞的眼眶里没有眼珠,鼻子也只剩下两个朝天的孔洞,江希月甚至不能确认它是否在看着自己。
虽然这只鬼比其他几只鬼都有礼貌,可是单从视觉来看,望之令人毛发耸立,几欲干呕。
在这漆黑一片,阴暗潮湿,又无法逃脱的密室里,她第一次怀念前世无忧无虑的自己,怀念那些看不见脏东西的日子,尤其怀念刚才与顾九溟一同乘坐的那辆温暖如春、香气四溢的马车。
鬼好像看出了她的恐惧,默默转过身去,背对着她说话。
“是不是我的样子太吓人了,”她长长哀叹了一声,“铜镜里找不出我的样子,但我能想象得到。”
这只鬼是个女人,她的声音沙哑,好像生前嗓子就坏了。
江希月压住胃里翻滚的不适,这只鬼对她没有恶意,这是目前最好的消息。
“你。。。你有何冤屈,为何日日在此哭泣。”壮着胆子问。
“谢谢你问我。”女鬼背对着她,似乎很有教养,“如果你愿意花一些时间听我说,我可以慢慢告诉你。”
“。。。。。。你先说说看。”只要看不见那张脸,江希月还是可以接受
“我叫流霞,隆启二十二年入宫,那一年,我十五岁,圣人喜爱我的颜色,给我赐名流霞,他说:‘寻芳不觉醉流霞’。”
原来是一位前朝的宫女,她说的圣人大概是当时的越族老皇帝,江希月思索片刻:“原来你是前朝妃嫔。”
那鬼却嘲讽一笑,“并不是。我到死也只是一个卑微的宫人。”
停了片刻,她继续道,“轮争宠,谁又能比得过孋姬,圣人前日才给我赐名,第二日她便向皇上将我讨了去,”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恨,
“从此日日折磨我,每每圣人来她宫里,都把我手脚困住,扔在后殿下人的茅房里。
为了怕我叫出声,引起圣人的怀疑,她用滚水灌我的喉咙,生生把我的嗓子弄哑了”
江希月心惊,这手段,真是毒辣,难怪都说这宫中不是一般人能进的。
“将我关在一间密室中,一不高兴就鞭笞于我,直到那一天,我终于被解救出来。”
是谁救了你,江希月忍不住发问
“是新皇顾禀渊,他不仅救了我,还派医工给我治嗓子,第二年我便能开口了。”
江希月大吃一惊,她竟然直呼皇上名讳。
“你无需惊讶,说起来,我还是大晋的功臣,皇上的名讳我自然称得,再说,我都已经死了,还理会这些忌讳做什么。”
既然是功臣,又怎么会落得现在的下场,“那你又是怎么死的”忍不住发问。
“都怪我做错了一件事,一件令我后悔终身的事。”
鬼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