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撒知道,占领区的穆斯林百姓已经被吓破了胆,就算将他们留在当地,短时间内也不会生出什么祸端。
但是,依靠所谓“悲观主义”和“绝望情绪”维系的稳定终究是不长久的,时间一长,一样会有起义和叛乱。
当剥削和压榨再一次让他们忍无可忍,当曾经的恐惧渐渐消退,就算对方可能是魔鬼,一无所有的穆斯林百姓也照样会举起农叉。
只有将不稳定因素全部清除,先从宗教着手,再通过几十年乃至几百年的努力完成文化同化,才能够避免步奥斯曼帝国的后尘。
安纳托利亚是东罗马帝国的核心区,并非边疆区,不需要“二等子民”,要么当公民,要么当奴隶,两者似乎遥不可及,又似乎近在咫尺,仅仅隔着一座教堂。
圣纪节的前夜是沉寂而黑暗的,整个安纳托利亚的穆斯林聚居区都在为明天的庆典准备着,哪怕国难当头,这种极其重要的宗教节日还是不能不过的,各大城市都为此做足了准备,试图借此机会激宗教情绪,压制民众不满,号召他们团结起来,对抗东罗马帝国的大军。
城市是伊斯兰世界中很重要的宗教场所,乡村民众聚集起来,试图得到安拉的庇护,不少从安纳托利亚高原上逃难而来的突厥百姓也聚在城下,只求一口吃的和一处暂时的栖身之所。
在圣纪节中,施行慈善和救济穷人是必不可少的一环。
不过,对于一些野心家来说,今夜注定无眠。
还是同样的夜,还是同样的海,还是同样的船,奥图姆再一次收到了密信,带着几位亲信绕开奥斯曼的巡骑,拖出藏在岩洞中的小船,划到海上。
奥图姆是安纳托利亚西南部的一位义军领,虽说是义军,但其实就是一伙土匪强盗,团伙成员要么是逃兵,要么是勇壮难民,都是一些对自身处境极度不满的“失意者”。
和其他农民叛军不同,出身落魄贵族的奥图姆曾担任过奥斯曼的小队长,也读过书,具有一些管理才能和军事素养,依靠跟他一起躲进深山的逃兵拉起了一支战力较强的部队,又和东罗马帝国的情报人员搭上了线,获得了不少物资和金钱,逐渐展壮大。
几个月前,奥图姆以同样的方式来到海面,上了东罗马帝国的船,得到了一笔资金和一个任务,对方要求他杀死纳济里粮仓的督粮官,最好还能将纳济里城付之一炬。
回到老巢后,奥图姆开始利用东罗马帝国的援助积攒实力,通过贿赂其他粮库总管得到一批即将被处理掉的“霉粮”,又通过这些粮食吸引东部难民,再将他们纳入以逃兵为骨干的军队系统中,实力迅增强。
奥图姆等了一个多月,一直没有找到太好的机会,纳济里城的督粮官是他的异母兄弟鲁斯图,也是他的最大仇人,性格严苛,能力还不错,通过家族势力和自己的努力得到了督粮官这个肥差,吃尽了战争红利,家族的领地和财富快增加。
起初,奥图姆利用旧关系搜罗到一些关于鲁斯图的贪污证据,将其提交给纳济里城的城主和清真寺的乌理玛,试图挑拨离间,从中渔利。
让他没有想到的是,城主竟然也参与了贪污腐败,是鲁斯图最大的靠山,乌理玛也不知为何不闻不问。
奥图姆十分愤怒,一边咒骂着政府部门的腐败,一边继续筹谋,最终想出了一个胆大包天的计划。
于是,就在朝觐期结束,伊斯兰世界欢度宰牲节的那一天,奥图姆打出白羊王朝的旗帜,纠集部众杀向纳济里城,立马引起了恐慌,赶在城门关闭前成功闯进了城市,开始四处放火。
正在和妓女鬼混的城主以为遭到了外敌入侵,慌不择路,穿着睡衣逃往城外,不管不顾,一路跑到了艾登城。
失去长官的城市没能进行有效抵抗,士卒逃散,官员流离,奥图姆迅占领了粮仓,能拿走的全部拿走,其余的一并烧掉。
值得一提的是,奥图姆的弟弟在逃跑途中被抓到,痛哭流涕地请求哥哥的原谅,只换来了冷漠的眼神和狠辣的一刀。
当奥斯曼的支援部队赶来时,纳济里城的大火已经熄灭,百姓们从喜庆的天堂跌落痛苦的深渊,始作俑者早就抢光烧光,消失在茫茫群山中。
这一事件在奥斯曼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,大维齐尔破口大骂,各大宗教组织当场将奥图姆和他的手下斥为“叛教者”,将会追杀到底。
然而,奥斯曼的追杀终究还是雷声大雨点小,他们的兵力本就空虚,根本没办法对山区进行大清剿。
奥图姆知道自己在宗教庆典上出兵洗劫的行为十恶不赦,会遭到不少人的联手追杀,沉寂了好一些日子,连东罗马帝国的会面请求也没有答应,直到最近才重出江湖。
小船漂泊在海面上,铁盆中的烽火燃得正旺,奥图姆静静靠在船沿,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斗。
这是他从异母兄弟的宅邸里抢来的,象牙雕刻,据说出自君士坦丁堡名家之手,他非常喜欢。
“领,希腊人的船还没来吗?”
在他身边,一位亲信抱怨道。
“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们没什么利用价值,不想履行约定了?”
“等他们来了,你要是再敢说一句希腊人,我可不会保你。”
奥图姆吐出一口烟雾,慢慢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