蒋氏叹气,语气不喜不悲。
“说起来,我们也是没福气的人,方才成婚不久,老家便遭了灾,我们夫妻二人都是六亲缘浅的,都是半大孩子时,家里爹娘就没了。”
“其他长辈亲戚,也有自家小家要顾,能给口饭吃就不错了,所以我们当初成亲之后,就想着,要一辈子扶持到老,却没想到,这刚成亲就遭了灾。”
“我们一路扶持逃难,路上遇到不少人,最重要也是最值得说的,是一个人,后来遇到一个叫狗蛋的,他现在叫黑狗,也是老家遭了灾,跟我们是不同的地方,他的经历跟我夫君相似,为人也够讲义气,所以我们就自然而然的一起赶路了。”
顿了顿,蒋氏冷哼一声继续解释。
“谁知道有一天,这狗蛋儿突然离开了,我们原以为对方是不告而别,谁知道,后来没过多久,这狗蛋儿就回来了,回来的时候还换了一身行头,看着不像是灾民。”
“反正像是找到了正经的营生,总之,比我们体面多了,然后这人就说可以带着我夫君做大生意,就是这挣钱有些辛苦,但除了辛苦,没有别的。”
蒋氏嘴角勾起一抹自嘲。
“我和我夫君新婚就遇到了这种大事儿,我夫君一直愧疚,不能给我好的生活,再加上当时颠沛流离,我身子骨肉已经病了许久,我夫君也不是怕吃苦的人,再加上信任那个狗蛋,就答应了,谁知道……”
说到这里,蒋氏顿了顿,一脸恨意。
“谁知道,识人不清,再加上一步错,步步错,想来我接下来要说的,黎掌柜应该都猜到了,没错,我们被那个狗蛋骗进了绿水村的私盐矿挖矿!”
蒋氏一脸绝望。
“纵使我和夫君是偏僻之地的小老百姓,但朝廷最基本的律法,还是知道的,这盐矿向来都是朝廷把控的,哪有偷偷挖掘的私盐矿?我们当时就察觉不妙,知道私下弄什么私盐矿,无论上下,一干人等,一旦被抓,必死无疑。”
“甚至,可能还会诛连……我跟我夫君当时就慌了,但根本就没法子,毕竟像我们这样想的,不止我们两个人,我们后面有跑过,只是没成功就被抓回去了。”
说到这里,蒋氏又开始哭。
“都怪我,我当时身子骨弱,跑不动,半路的时候又摔了一跤,直接把脚给崴了,我夫君背着我跑,一路上无论我怎么哀求,他都不肯把我放下,最后我俩一起被抓回去了,被关进山洞里毒打了一顿,要不是我夫君护着我,我当时就被打死了。”
蒋氏泪眼汪汪的看着黎棠月。
“好在后来我俩命大,到底还是活着,也可能是他们觉得私盐矿需要人干活,手下留了情,但总归我们是逃不出去了,最后还被逼签了卖身契,签了那种契约,再逃跑,被抓住就是一个死,他们也警告过我们,我们也见过逃跑两次的人,活生生被打死了!”
说着,蒋氏脸色微白,看起来有点惨。
“至此以后,我们便绝了这个心思,我跟我夫君也只盼着努力干活,帮着他们多挖些矿,虽然知道是违背律法的,但我们实在是没法子,既然生路走不通,那就只能往死路上走。”
“可即便是往死路上走,人活着总得有个盼头,我当时就劝我夫君,其他的事情别掺和,就只管挖矿,总归还是有些工钱的,等我们攒够了钱,再向老大求求情。”
“说不定老大心一软,就能放过我们一马,让我们去过自己的小日子,但我跟我夫君都知道,这不过就是一个妄想,可总归人活着,一切皆有可能。”
黎棠月见蒋氏说的真情实感,也觉得十分同情,但同情归同情,该听还得听,马虎不得。
蒋氏苦涩一笑,笑得有些讽刺。
“我只是没想到,这个机会这么快就到了,只是这机会只眷顾了我,没有眷顾我夫君,一次我夫君下矿的时候,矿底下突然塌了。”
“跟他一起挖矿的其他人跑出来了,就我夫君没出来,然后跟他一起下矿的狗蛋告诉我,我夫君死了,我当时不信,但狗蛋告诉我,他亲眼看见,可我还是不信……”
蒋氏眼中满是屈辱,以及浓浓的恨意。
“谁知那狗蛋没过两日,不老实,居然趁着我夫君生死不知的时候,半夜来敲我房门,想要欺负我,吓得我当时就往河边跑,因为我知道,一旦我敢嚷嚷出来,让绿水村本来的村民知道,我肯定会死。”
“当时我已经怀了我夫君的孩子,不管我夫君活着还是死了,我都得留下那个孩子,所以我只能自己跑,没了我夫君当靠山,我在村子里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,可没想到,那狗蛋如此无耻,一路追出去,把我逼到了河水边。”
黎棠月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。
一个没有男人依靠的孕妇生活在那种村里,当然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,又被人盯上,蒋氏能活下来都是个奇迹。
蒋氏抹了把眼泪,继续回忆。
“我最后无奈,直接跳河了,原以为当时就该下阎王殿,可谁曾想,我昏过去之后,一路飘着被人给救了起来,我还以为是我夫君泉下有知,保佑我和我儿子,准备好好活着。”
“直到后来我一直打听绿水村的事情,才知道绿水村多了一个瘸子,就叫向二,我夫君就是向二,他从矿底下爬出来了,他没死!他只是缺了一条腿……”
说到这里,蒋氏又哭了起来。
黎棠月听的表情动容,看了谢尘延一眼,叹了一口气,然后把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。
“你也不用太伤心,总归你夫君人还在不是吗?不过你跟我说这些,到底想干什么?”
蒋氏道谢接过了帕子,擦了擦眼泪。
“黎掌柜,我别无所求,二哥待我如此好,每次生死关头,都不肯抛下我,我也不想抛下他,但我跟我儿子好不容易脱离了绿水村,我实在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去,所以我一直带着儿子隐姓埋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