烛火在青瓷灯罩里摇曳,将檀木床柱上的并蒂莲浮雕映成活物。苏文清睫毛颤动时,缀着碎玉的烟罗纱幔正拂过她的额头——这是三日前司离墨特意换上的,说玉能安魂。
苏文清睡的有些恍惚,本以为只是一个寻常的休息日,睡到自然醒。扫视了一圈才回过神来——自己仍身处这异世,从未离开。
想起现下处境,她眼中难免多了一丝落寞。她动了动麻木的身子,“咳……”试图吞咽的动静惊醒了蜷在脚踏上的人。司离墨猛然抬头,发间的发饰随着动作簌簌作响,歪斜着陷入凌乱青丝。
“妻主!”他膝行上前,指尖悬在离她衣袖半寸处颤抖。女尊王朝的男儿本该矜持,可当他触及她的肌肤,泪珠便不听使唤的落下,“要……要不要传府医?”声音裹着支离破碎的强装镇定。
苏文清望着他衣襟前凝结的药渍。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——往日即便穿着朴素也仪态端方,此刻却任由绛紫衣摆浸在泼洒的药汁里。
“水……”她刚开口便被自己沙哑的嗓音惊住,未说完的字句已被司离墨捧来的玉盏接住。这些时日反复照料,他喂水的姿势早已娴熟。温热水流浸润喉管的瞬间,苏文清瞥见他袖口暗红的血渍,那是日夜紧攥她衣角留下的抓痕。
饮罢不过须臾,苏文清的身子便支撑不住,再度陷入昏沉。恍惚间听见玉盏碎裂的脆响,紧接着是慌乱的传唤府医声,而后便堕入混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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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如何?”司离墨守在一旁寸步不离。
“人既醒来便无大碍,只是昏迷多日气血亏虚,清醒时撑不了许久,之后好生将养便是。”
司离墨痴痴抚摸着她的面庞,指尖描摹过眉骨,呢喃如诵经:“醒来就好……之后的日子,我定把妻主养得康健。”此刻他什么都不求,唯愿她健健康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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梦中苏文清并不安宁。她许久未梦见奶奶了,老太太依旧含笑望着她询问这:“清清吃没吃饭,怎么看着瘦了些……”。
苏文清自小就在奶奶身边长大,直到初中,要回城中上学,才回城与父母同住。她的到来就像个突兀的闯入者,让从小跟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妹妹很是排斥自己这个外来人。
“她为什么来我家,让她走让让她走”比自己小五岁的妹妹,在父母面前大闹这。
二人耐心哄着“她就晚上放学回来住一下,不会扰到你的,囡囡别生气了”
转头对她说道“苏文清,你妹妹还小,你要多让着她。”
在这个不被欢迎的“家”里,苏文过了三年。自己常常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嬉闹,偶尔还要忍让这那个被宠坏的小丫头的挑衅。
每天都期待着放假回家看看老太太,唯有那个老太太会惦记着自己,经常打电话,询问这可还适应,别冷着饿着,两人的思念心照不宣。
第一个假期回到老屋,老人看到自己的状态不好,心疼的把人抱在怀里,“清清要好好的,你就是奶奶的命,你好奶奶就好。”而奶奶又何尝不是她的全部?
梦境里的老人愈发清瘦。苏文清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的老屋,站在挂钟前,铜摆吞噬着她的倒影。她伸手想抓住老太太的衣角,却只掠过一缕青烟。画面渐次模糊,如褪色的水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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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己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个异世,就好像是刚进入城里的“家”,与身边的所有的格格不入,她每天漫无目的活这。而这异世没有自己日思夜想的老太太,更是让她度日如年。
榻上人睫羽轻颤,一滴泪滑入鬓角。司离墨伸手接住,灼得指尖蜷缩。他生涩模仿她哄人时的语调:“清儿不怕……”将人揽入怀中,女子蜷缩的模样令他心口抽痛。
明明她就在眼前,可他就是抓不住她。
他看不透她,他害怕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。
闲暇时,她会带着自己晚饭后散步,二人闲散的走在府中,她会给他讲故事,有时会说些他闻所未闻的东西,如那能载人飞天的铁鸟、日行千里的铁车。
他常常见她一人在书房用炭笔在宣纸上画满古怪符号,之后又盯着图案发呆,最终将纸团掷入火盆。
她像误坠尘世的仙灵,他日夜惶恐她会如烟消散。此刻拥着这具温热身躯,他虔诚吻去她眼尾湿痕,仿佛这样便能将人永远锢在人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