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过几日,等皇帝的那份完整的药方起了效果,再结合裴璟将军交给自己的那份,自家主子最近的不适应该会有头绪。
所以现下还不能够轻易下定论。
“辛苦你了。”梁嗣音收回手,从发丝间拔出一支玉簪,递出,“陛下那边有劳你照看,这簪子很衬你,赏你了。”
“这……奴婢万万不敢要。”红杏将头垂得更低些,“照顾殿下是应当的分内之事,陛下那边有太医照料,奴婢没费多少心力,要收殿下如此贵重簪子,实在不妥。”
“收下吧。”梁嗣音伸出手将玉簪插入红杏发间,“和亲路上,你不必跟着,这也许是本宫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,主仆一场应该的。”
“奴婢自殿下回宫后就一直跟着。”红杏扑通一声,行了一个大礼,“殿下待奴婢好,奴婢心里清楚,又怎会让您独自一人前往北幽和亲,请恕罪,此事红杏绝不会应允。”
说罢,红杏又接二连三磕了几个头,来表达决心。
梁嗣音看着眼前人的举动,不由恍惚,脑海里浮现出曾经在将军府的时候,蒲欢也是这样放心不下,说什么也要跟自己共患难,同进退。
可惜,到头来,自己没有留下蒲欢,到头来甚至留不住一条性命,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怀里吐血痛苦而亡,却没有丝毫办法。
其实,梁嗣音之前也有动过想把绿桃红杏带在自己身边,一起去北幽的心思,但是又害怕她护不住两人。
毕竟,去北幽和亲本就有太多不确定和未知,不能在白白牺牲那么多无关紧要之人了。
况且此次和亲,她就没想着能够活下来,与北幽新帝李席玉,约法三章其中有两章都是死路。
转眼就到了北幽使臣回国的日子,而李席玉见梁易萧身体有所好转也销声匿迹。
怀玉长公主的嫁衣早已缝制完成,摆在寝殿中心,大红颜色的上好衣料和金丝作配格外耀眼夺目,上面绣着的凤凰纹路栩栩如生,仿若下一瞬就要破空而出,盘旋长鸣。
宫殿里的装饰也是说不出的喜庆,宫人来来往往,搬着一箱又一箱金银首饰,琳琅满目。
出嫁原是该开心的日子,可到了梁嗣音这儿却全然提不起兴趣,她呆愣坐在铜镜前,像个被人支配的皮影戏中的皮影娃娃,面部表情由着旁人上妆,盘发……
伺候的宫女提醒道:“殿下时辰已到,该更衣了,”
梁嗣音起身,垂眸打量了嫁衣片刻,便错开了目光。
她突然觉得今日的大红喜色格外刺眼,好像流淌的血慢慢晕染开来才有了这颜色。
嫁衣的穿法繁琐又复杂,即便有好几个宫人同时来穿,也废不少时间,更别说头顶沉重的凤冠有多难佩戴了。
好在有绿桃在身后轻轻举着凤冠,承担了一部分重量,才不至于让脖颈过分酸痛。
一切妥当正要离开时,红杏注意到桌上的玉佩,是不曾见过的,于是询问:“主子,玉佩要拿吗?”
“拿来吧。”说着,梁嗣音伸手接过前几日梁永安塞进自己手里的玉佩,随手放入嫁衣内侧,然后由绿桃红杏一左一右扶着慢步走出宫殿。
许是快到冬,日头高照也不觉得有些许暖意。
她踏着高高的石阶往下,被阳光晃过,眯了眼,最终一步步往被红墙遮挡的宫门阴影处走去。
*
拜别仪式没有太过隆重,梁易萧坐在高位,朝廷百官跟随两侧,注视着那抹独属于皇宫的红色身影。
梁嗣音将扇子举起放在额前,与花钿齐平,她眸低着行过大礼,淡淡的,瞧不出情绪。
待礼成,梁易萧拢起袖袍起身,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梁嗣音面前,道:“长姐,路途遥远,一切保重。”
“多谢陛下关怀。”梁嗣音抿唇,“陛下也要注意身子,多修养。”
“我知道,长姐也是,一定要活着。”梁易萧明知无法阻拦,也想过无数办法来阻止这场和亲,可到最后还是于事无补。
“是,臣告退。”梁嗣音应下,退后几步,又望见不远处站在百官中的谢淮之,彼此也只是微微颔首来作最后的告辞。
没有犹豫的转身,抬眸她看见了站在马车旁侧等候已久的人——
不同于往日的玄衣外袍,男人换了身银色战甲,吹来的风将他鬓角的发扬起,剐蹭到侧脸一条隐隐若现的疤痕上,透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风霜。
越走越近,裴璟熟悉的五官重新放大在眼前,发丝间平添了几缕白,瞧着似乎比旁人多活几年,但依旧遮不住生在骨子里的风华。
他眸底映着穿嫁衣的梁嗣音,周遭的人和物都变得模糊不清,好像蒙了层薄雾般,视而不见。
可以说,眼中仅此容得下一人。
走到马车前,梁嗣音脸颊稍侧,低声:“有劳将军相送。”
“是臣之幸。”裴璟低语回应,语气停顿,“殿下穿嫁衣很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