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将曙,昨夜的大雨已经减弱成小雨。
声音嘶哑的沐春生和江燕子淌着齐大腿深的浑浊水流,帮忙把从一户人家家里抢运出来的棉被递了过去。
家具那些已经没办法了,只能捡着衣物棉被什么的,能运的先运出去,免得万一水再涨起来,这些东西都被泡毁了。
因为她们示警得及时,竹塘大队的人都转到了地势高的地方,没有人员遇难,但还是有不少人摔伤、擦伤或者崴了脚的,还小孩子受了寒,这会儿已经发热了。
知青何花遇到了她任村卫生员以来最严峻的工作挑战,从凌晨到现在,一直忙个不停,连坐下来歇口气的工夫都没有。
分身乏术也就罢了,现在最大的问题是——没有药了;先前怕山洪冲过来,何花也只是急匆匆拿了一些外伤药。
村卫生室地势不算低,估计这会儿水也只是刚没过小腿。
但是现在大家伙儿都在忙着抢救自家的东西,还真没闲人空出来;除了沐春生和江燕子。
她们住在半山脚,地势是大队里居住最高的,山洪一来,她们示完警后,就是帮着江大成把一些细软家当都搬到了江燕子家和她家去了。
这会儿,只有她们俩是最没有负担的。
听说何花这里缺药,刚歇下来喘口气的两个人立即领了这桩任务,去村卫生室取药。
要路过的田坎早就被洪水泡得稀软了,沐春生和江燕子好几回不是踩滑了,就是一脚踩垮了稀泥田坎,一下子摔进泥水里。
等赶到卫生室,两个人都是一身泥水,比泥猴子好不了多少。
沐春生一边飞快地把药瓶子往背包里扔,一边苦中作乐:“今天可算圆了我们小时候的梦想了,尽情地在泥水里打滚。”
江燕子喘了口气,哈哈笑着唱起来:“我妈已经三天没有打我没有打我,她肯定四处找家伙……”
两个人说说笑笑,倒是把疲累都压下了不少,很快装满了一背包的药。
也不知道这山洪会消退还是会继续暴涨,两个人也不敢多耽搁,手挽着手准备往回走。
刚出了村卫生室经过一户人家,里面恰好传来一阵骂声:“平常跟个饿鬼似的,就知道喊饿喊要吃东西,要你出力了你屁用没有!
你给老娘好好拿着,要是再掉到水里,你看老娘不扒了你的皮!”
随着骂声,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姑娘背上背着一个大背篓,里面放满了锅碗瓢盆什么的,因为太重,背篓的肩带深深陷进了小姑娘瘦弱的肩膀里。
可即使已经负重艰难,背篓上被加捆上了一床破棉絮,大概因为刚才掉了一次,那床破棉絮有一半浸了水,正湿哒哒地往下淌着水,也因此更加重了几分,让小姑娘愈发吃力。
沐春生和江燕子都皱了皱眉头。
这是王斌家。
王斌和周丽霞俩口子一气生了五个孩子,全部是女儿,取名从招弟取到来弟,最终还是失望了。
这个小姑娘就是王家的老三,叫王盼弟。
听说当初周丽霞怀着王盼弟的时候,肚子尖尖的,又喜欢吃坛子腌的酸萝卜,大家都说她这一胎怀的是个儿子。
连周丽霞自己都是这么以为的。
没想到等生下来,竟然又是个女儿。